《醉、生、夢、死》

《醉、生、夢、死》

 

醉

潄醪綠蟻最堪親，煮酒猶將詩作薪。
酩酊難分驢抑馬，惺忪强辨鬼還人。

未因怯病壺傾少，卻為耽情盞注頻。
令色巧言俱屬假，欲窺心事醉時真。

註：

﹙1﹚漱醪：西晋竹林七賢之一劉伶的《酒德頌》：“先生於是方捧甕承槽，銜杯漱醪。”漱，本義指含水蕩洗口腔。漱醪，謂以酒漱口。漱，这里亦指吮吸；飲。

 

    飲酒是最可愛的一回事，我用詩作柴來煮酒。喝到酩酊大醉時雖然連是驢抑或是馬也難以分辨，但儘管已醉眼惺忪還是要勉强自己去認清誰個是鬼、那個是人。並未曾因為怕生病而少飲，卻為了排遣情懷而頻頻傾杯。巧言令色者大都屬於虛情假意的人，想窺探他的心事就衹有等他飲醉時才能聽到他的真心話。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

生

胡為勞勞自糾纏？生於世上合隨緣。
綠楊池榭觀魚浪，翠幌軒窗寫鳳箋。

六記閑翻憐沈復，八行常詠羨陶淵。
韶華若夢如朝露，苦短由他且看前。

註：

(1) 鳳箋：精美的紙張，供題詩、寫信之用。因紙地有鳳紋，故稱。亦借指詩作或書信。

(2) 六記：六記指《浮生六記》，是清朝沈復（字三白）著的自傳體散文。

    人出生于世上，應順應機緣，何苦辛劳忙碌，煩擾不休？何妨在綠楊池榭欣賞魚躍，在翠帘齋内寫寫詩篇。閑翻《浮生六記》，對沈復的人生不期然興起了同情之念，讀了陶淵明的詩句，卻又對他倚南窗而寄傲的優悠人生羨慕了起來。雖然浮生若夢，正如朝露，但莫管生之短暂，祇要朝前瞻望就好了。

 

 

夢

看盡人間燦後凋，蝶追蟻逐尚如潮。
軟塵幻似迷蕉鹿，歲月奔猶過隙驍。

敲夢軒中敲晝夢，飲瓢巷裏飲詩瓢。
黄粱一枕休痴戀，帝寢華胥畢竟遙。

註：

﹙1﹚蝶追蟻逐：指莊周夢蝶及南柯太守事。

﹙2﹚迷蕉鹿：《列子‧周穆王》稱：鄭国有一人打死一鹿，怕人看見，連忙藏到城壕裏，用蕉葉蓋起來。不久忘記藏在那裏，還以為自己在做夢。後為另一人依線索找到死鹿，双方曾為此爭訟。後以“蕉鹿”、“鹿覆蕉”等比喻做夢或對事物恍惚迷離。

﹙3﹚飲瓢巷裏飲詩瓢：《論語‧第六雍也篇》：子曰：“賢哉！回也。一簞食，一瓢飲，在陋巷，人不堪其憂；回也不改其樂。賢哉！回也。” 後以 “簞瓢陋巷”等喻安貧樂道。

﹙4﹚帝寢華胥：傳說黄帝曾晝寢夢遊華胥氏之國。這個國家沒有官吏，人民沒有嗜欲，不知親己疏物。黄帝夢醒後，怡然自得，過了二十八年，天下大治，幾乎已和華胥國一樣。見《列子‧黄帝》。華胥，指寓言中的理想國。

     人間總總絢燦都會凋謝，卻依然有痴人一蜂窩去追逐浮華，他們看不清身在紅塵似夢迷離，不明白歲月消逝快如白駒過隙。我在敲夢軒中悠閒地晝寢，安貧樂道地吟詩為樂。不要對夢想痴戀，寓言中如夢幻般的理想事物畢竟離我們非常遙遠。

死

雖云抱石屬含冤，九死何曾悔屈原？
失節求榮心可恥，引刀成快氣堪尊。

樓投綠妾輕盈體，詔斷楊妃宛轉魂。
人似落花飄不定，北邙山下散無痕。

註：

(1)抱石：由於在內政外交上屈原與楚國腐朽貴族集團發生了尖銳的矛盾，因此遭到誣陷，流放江南，屈原由於政治理想無法實現，悲憤難捱，遂抱石含冤自沉汩羅江，以身殉了自己的政治理想。

(2) 九死句：屈原《離騷》：“亦余心之所善兮，雖九死其猶未悔”(這些理想都是我內心之所珍愛，就是讓我死掉九回我也不會懊悔的)。後來人們在表達堅持理想、為實現目標而奮斗時常引用這一名句表達心志。只要合乎我心中美好的，纵然死掉九回我也不会懊悔。

(3) 引刀成快：1910年汪精衞奔走革命，赴北京謀刺清朝攝政王載灃，事敗被俘。汪精衞被打入死牢，自分必死，在獄中所作《被逮口占四絕》其中一首：“慷慨歌燕市，從容做楚囚；引刀成一快，不負少年頭。”表達了壯士的豪邁氣概。

(4)樓投句：據《晉書·石崇傳》記載：石崇有妾曰綠珠，美而艷。孫秀使人求之，不得，矯詔誣罪石崇。崇正宴於樓上，謂綠珠曰：“我今為爾得罪。”綠珠泣曰：“當效死於君前。”因自投於樓下而死。

(5) 詔斷句：唐代安史之亂時，唐玄宗攜楊貴妃逃出長安欲往四川，行至馬嵬坡時，御林龍武軍嘩變逼宮，認為貴妃乃安史之亂的禍首，逼迫玄宗賜死貴妃，否則便不再前行。玄宗萬般無奈，下詔賜死貴妃。白居易《長恨歌》裏有詩句云：“六軍不發無奈何，宛轉蛾眉馬前死。”

(6)北邙山：北邙山是死葬之所。

    雖说屈原是含冤抱石投江而死，但屈原自己認為，祇要是為了追求理想，就算死掉九回那又何曾會懊悔呢？那些失節求榮的人其心可誅可恥，那些能有引刀成一快的勇氣而赴死的人，其豪邁氣概真個值得尊崇。綠珠為報石崇寵愛之恩，竟自投於樓下而死以報。唐玄宗被御林軍逼迫，竟下詔賜死楊妃。人就似落花般飄摇不定，霎那間就會消失於世上，飛散無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