敲梦痴言：潘受诗谏郁达夫

敲梦痴言：潘受诗谏郁达夫

南洋商报副刊. 商余. 文学
2013-07-11

郁达夫与王映霞曾有过一段动人的爱情，后出现感情危机，郁达夫写了十九首《毁家诗纪》后，便决定只身去国。映霞闻讯赶来偕达夫同到星洲，两人短暂和好，可惜最后还是闹翻。

1938年冬，郁达夫在跟王映霞闹翻后写了一首律诗《小草》：

生同小草思酬国，志切狂夫敢忆家？
张禄有心逃魏辱，文姬无奈咽胡笳。
宁辜宋里东邻意，忍弃吴王旧苑花？
不欲金盆收覆水，为谁憔悴客天涯。

诗意是：我这狂夫渺如小草，矢志报国，岂敢忆家？我逃到远处避開耻辱，无奈妳却重投我的怀抱。友人说妳别恋，由于不忍遗弃妳，我曾宁愿辜负友人好意的提示。可是现在覆水难收了，只好离弃妳远走天涯。

郁达夫的好友潘受看到此诗，依韵写了一首“谏诗”：《次韵赠郁达夫先辈，时君赋毁家诗后，复偕映霞女士出国南来》來“劝慰”达夫。潘诗是这样写的：

小劫神仙亦可嗟，最难家毁又成家。
愁边诗酒皆新泪，梦里关河有乱笳。
看到波生方爱水，折来刺在更怜花。
何当一笑忘陈迹，重结鸳盟寄海涯。

诗意是：你这对神仙眷属遇到波折实堪嗟叹，最难是把家毁了再把它建立起来。诗酒沾愁亦沾泪，梦里也还挂念着祖国的战乱山河。看到涟漪就爱上了这泓水，因为花梗有刺就更怜惜这花。何不一笑忘掉往事，好得寄身星洲重结鸳盟？

在此特别请大家欣赏潘诗的颈联：

“看到波生方爱水，折来刺在更怜花。”

一个“波”字使整句诗句的内容丰富了起来，涵义更耐人寻味。“波”本指“涟漪”，句意是“看到涟漪就爱上了这泓水。”其实诗人真正的原意是含蓄地告诉达夫：“经得起爱情的‘波’折才会更爱对方”；同样委婉地跟达夫说：“‘刺’伤了手才折到的花应该要更加怜惜”。这一联所表达者，正是当时郁、王两人面对感情上波折极应采取的必要步骤。此联委婉得体，含蓄悱恻，更兼对仗工整，不但劝、不但慰，联中文字更饱含智能的哲理、释出爱情的真谛。像这样意象典雅描写爱情变故的精致对联，古往今来似未多见。没有超卓的艺术才华、丰富的想象力，一般庸手是很难写出如此精绝的对联的。